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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时间线：a4后

   [心理学有一个概念叫做“固置”。大意是说，当一个人遭受了某种创伤，他的一部分人格会永远停留在那个人生阶段，无法顺利成熟，无法向前走。]

 

   他收到了一束花。

 

   彼得·帕克眼神茫茫地看着人山人海。他歪歪头，好像总是记得这里空空荡荡。学校很大，教学楼不高不矮但有好几栋。

   金发、棕发、黑发、黑发……

   高个、瘦子、肌肉男……

 

   【哟，这不是我们的屁——得——吗?你的朋友蜘蛛侠怎么没送你上学呢?】

   【LOSERS. 】

   【我对你很失望，帕克。】

 

   彼得恍惚地在回忆里游荡。不是记忆在他的眼前晃过，而是他自己执拗地去一件一件、一幕一幕地找。

   彼得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。

   这些嘲讽的、嫌弃的或失望的话他听了太多。但，这些不都很久远了吗?现代人的生活节奏很快，度日如年变为度年如日。这一年的时间，也就真的岁月如梭一闪就过去。对于他来说，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。

   彼得忙着学习，忙着做好自己的兼职，和另一份“兼职”，忙着申请大学，忙着适应熟悉又陌生的世界。

 

   其实在彼得帕克的世界里，那只不过是同一天。他们告诉他过去了五年。可在他的眼中，那只是同一天。他在那一天消失，然后在五年后回来，他以为他只是从梦中醒来……一切在灭霸来的时候改变，等他睁开眼，听到五年过去时心存幻想，然而一切仍是最糟的模样。

   然后战争继续。

   老实说，彼得帕克不得不承认这一年他过得不怎么样。即使他的生活看起来不错。

   但战争和战争带来的毁坏从不会随着时间过去而消失。

   楼房可以重建，植物还会再生长，伤口会结痂。表面的一切最后都会恢复。

   早已支离破碎的内里却无法再轻而易举地修建。

 

   现在彼得抱着一束花，站在人群中寻找过去那些糟糕的记忆。渴望用那些来给现在的情境垫背。

   他想告诉自己，嘿，彼得帕克，你过去被人戏耍、鄙视、孤立，被打败、被看轻或是被抛弃，多少人对你失望，多少人厌恶你、瞧不起你。

   他想告诉自己这些才是最糟的。

 

   不，可是那些不是。

 

   彼得在那天失去了一个人。然后从那天起，所有人们眼中寻常或重要的日子，他都不断地为那个人不在而痛苦。

   很早之前彼得就知道失去一个人等于永远。他已经学会了，至少他以为是的。可惜他学得不太好。或者这个道理从来都无法学懂。

 

   “彼得，亲爱的，这是谁送你的花?”梅带着她的男朋友卡伦走来。漂亮的棕发女人因为侄子的毕业而格外兴奋，眼角眉梢都是骄傲和喜悦。她抱着一束漂亮的花，有向日葵、波斯菊还有些其他寓意不错的花。

   彼得下意识低下头，看向自己怀中的花束。这是一位陌生人递给他的，或许是花店的员工，那人认真地祝他毕业快乐，希望他未来一切都好。黄色牛皮纸，铃兰，月桂。好奇怪的搭配。他不知道这两种的含义，也不认为这是花店为了美观的搭配。

   彼得这才打开了那张藏在花里的卡片。

 

   他真想像从前那样有恃无恐地问:如果你真的在乎，你应该本人过来。

   可这让他听起来像个十足的混蛋。

   而他也清楚如果他说出来，优秀毕业生彼得帕克或许会在自己的毕业典礼上崩溃大哭。

 

   彼得帕克更无法承受这样的失望。无法承受面前的空荡，没有金红色的铁甲，没有头盔打开后的那张脸。无法在昂着头诉说自己的委屈后，却什么都也没看到。因为至始至终，眼前人并非心上人。

 

   【你是否选择了MIT，kid?】

 

   嘿，Mr. Stark，这的确是你亲自写的卡片，对吗?

 

   梅看了一眼，皱着眉询问:“这是你的老师给的吗?MIT的狂热粉?”

   “不。”彼得摇摇头，“不过我的确是他的狂热粉。”

   “Oh，那么你该告诉他你已经被MIT录取。想必他会为你骄傲。”卡伦笑着说。

   彼得愣了愣，将花束搂得更紧。

   “我不知道。或许吧。”

 

   毕业。

   毕业结束。

   所有事情都是发生，然后结束。

   彼得拒绝了和同学去狂欢，也拒绝了内德。

   内德什么都没说，只是拍了拍彼得的肩。

   彼得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，看着这一如既往混乱的内里。青春期男孩，哈，你不能对他们要求太高。哦对了，彼得应该不能算是青春期了。

   十四岁时他获得了刻骨铭心的教训，天赋异能。那时彼得以为自己长大了。但他没有。

   【Kid.】

   【Kid.】

   【Kid...】

   【Kid？】

   彼得心烦意乱地狠狠戳着手机屏幕。

 

   铃兰意味着即将到来的幸福。

   月桂代表骄傲。

 

   Nice job, kid. 

 

   彼得把那束花放在自己的右侧，左边空着，像是等待什么人坐在他身旁。等待有人让他把腿收一收，因为他要坐下。

   我是个狂热粉丝。彼得想。他曾经丧心病狂地想把那块地方圈起来然后摆上写有“Mr. Stark坐过的地方”的牌子，还有Mr. Stark的手碰过过的地方。后来连那件帽衫也不想洗——因为误会但的确抱过Mr. Stark的帽衫。

   彼得猛地站起身，离开了家。

 

   “噢，彼得，恭喜毕业！”波茨……或者斯塔克女士给了彼得一个拥抱，“我很抱歉我没能参加你的毕业典礼，但我为你准备了毕业礼物。”

   “摩根，你能和彼得哥哥待会吗?妈妈要去拿些东西。”

   棕发，焦糖色的眼睛。

   彼得蹲下身，露出一个微笑:“摩根，你的拉格朗日还好吗?”

   摩根做了一个鬼脸:“他是个蠢货。彼得，你带了芝士汉堡！”

   彼得说过，不希望摩根叫自己哥哥。

   在爸爸的葬礼上，这个以往只出现在照片上的年轻人蹲下身，笑容在她这个四岁女孩眼中看来都十分虚假和苦涩。他说他叫彼得帕克。摩根在心里猜着他接下来要说什么。

   为你的失去而遗憾。

   你的父亲是最好的。

   一切都会变好。

   摩根觉得这些话或许都是对的，但她不想听了。因为她要回答谢谢。你总是需要回应别人的善意。即使你并没有感觉被安慰。可摩根今年四岁，她不知道这是什么，人们都穿着黑色，爸爸变成了一段录像，大家都不说话看起来很难过。

   爸爸死了。我失去了爸爸。

   可是，死，是什么啊?

   于是摩根悄悄地问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:“彼得，死是什么?”

   少年脸上故作轻松的笑容都没了。他低下头，肩膀颤抖着。

   好似周遭的一切都碎了。

   “你很难过。”摩根说。

   为什么你表现得像是失去了全世界?明明我才是失去最多的人。那是我的爸爸，我因为他死了而失去了他。尽管我不知道那是什么。

   “是的，摩根。我很难过。非常难过。”少年抬起头，红着的眼眶和从下巴上低落的泪水告诉摩根彼得真的很悲伤。

   然后摩根也开始很难过。

   她看着沉默流泪的彼得也红了眼眶。

   “我不知道那是什么。但你是蜘蛛侠，那里有美国队长，还有我的妈妈，你们都好难过。所以死特别坏对吗?特别坏的事情发生在爸爸身上。”

   彼得张了张嘴，似乎要说些什么。他抱住摩根。

   而摩根的声调上扬，被哭腔影响:“失去是不是我再也见不到爸爸了?我还要活那么久，都没有爸爸了吗?”

   “不……摩根……Mr. Stark，他会在的，只要我们活着，我们想念他，他就永远在。”

   “那我还能拥抱他吗？我还可以和他一起吃果汁冰棒吗？”

   彼得看着摩根，一切沉默。他没法对一个四岁的小孩说谎，天真和敏锐的特性会让谎言无所遁形。他渴望用谎言先将自己瞒过去，但梅姨口中“单纯”的他都能识破。

   那么他又如何用这些话来骗摩根呢？

   “你来抱抱我好吗，摩根？”彼得又露出笑容，这次似乎要纯粹更多。没有故作姿态，眼睛里亮闪闪的东西因为弯成月牙而随着脸颊滑落。

   摩根用手擦去了彼得脸上的眼泪。

   “不哭不哭，眼泪是珍珠。”

   彼得帕克，你真的长大了啊。

   开始学会哄小孩了。转移注意力这招漂亮。

 

   “你在难过。”摩根咬着汉堡对彼得说，“爸爸不在这儿，所以你很难过。”

   彼得不发一言。

   摩根用油腻腻的手不在乎地拍了拍他的肩:“他会为你骄傲的，彼得。”

   “He always be. ”

   彼得笑了，不在乎摩根手上的油蹭到了他的衣服上。

   “摩根，不要长大。”

   “你是说我不应该去上小学吗?”

   “不，不……只是，别长大了。”

   “你长大了，我觉得看着还不错。所以我在努力长大，Uncle Peter. ”

   “大概是吧。所以，摩根，我很高兴你要长大了，我为你骄傲。”

   “噢，谢谢你。和你的芝士汉堡。”

   如果这样长大，那么真的很好。

   “只是好遗憾，老爸看不到了。”

   彼得张开双手：“来个拥抱怎么样？”

   他对着摩根说：“他会为你骄傲的。他永远都会。”

 

   彼得拿着礼物盒离开。

   他不知道自己长大是否。

   他长高了，即将要读大学，兼职赚来的钱买了新的自行车，抓了不少坏蛋送去警察局。

   可他一直在一年前。

   即使生活继续，他也在前进，所有的所有都在恢复正常。

   太阳升起，月亮升起。

   可他的心停在一年前了。

   很多人在六年间死去。多了他一个也无人在意。

   但生活继续。

 

   彼得拿着一束花。另一只手里拽紧了残破的金红铁片。

   “我一直在尝试去变得更好。”

   “但你是最好的。”

   花放进水里。

 

   他收到了一束花。